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亲戚老夫卧病(第1/2 页)
话说这牛浦郎在甘露庵里读书时,老和尚就问他是谁。
牛浦郎赶忙作揖,老老实实的交代:“老师父,我姓牛,家就住在前面街上。
小时候在浦口外婆家长大,所以小名叫浦郎。
可惜我爹妈走得早,现在跟着七十多岁的爷爷生活。
爷爷开了个小香蜡店,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每天都让我拿着账本去要赊账的钱。
有一回我路过学堂,听到里面读书的声音特别好听,我一时没忍住,就偷了店里的钱买了本书来读,实在对不住,打扰到了您。”
老和尚听了不但没生气,还挺欣赏他这种爱学习的精神,就说:“别人花大价钱请老师教孩子,那些孩子都不乐意学习。
可你倒好,偷钱买书读,这份上进的心实在太难得了!
不过这地上凉,琉璃灯也不够亮,大殿里有张桌子,上面还挂着油灯,光线比这儿好,你去那儿读吧。”
牛浦郎赶紧谢过老和尚,紧跟着就进了大殿。
进去之后,果然看见了一张方桌,上面还挂着油灯,环境那是又安静又舒适。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牛浦郎就在这边读书,老和尚在另一边打坐,常常一学一读就到了半夜三更。
有一天,老和尚听到牛浦郎在念书,就走过去问他:“小施主,我还以为你买书读是为了考科举、求上进,怎么现在听你读的是诗啊?读诗有啥用呢?”
牛浦郎回答说:“我们家就是做点小生意的,哪还敢指望通过考试出人头地?我就是念几句诗,附庸风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俗气罢了。”
老和尚觉得牛浦郎说话有点水平,又问:“那这些诗你能读懂吗?”
牛浦郎说:“这些诗很多都读不懂,不过要是有一两句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和尚说:“既然你喜欢,那就再读一段时间,到时我拿两本诗集给你看,保证你会更喜欢!”
牛浦郎急着问:“老师父,到底是什么诗啊?现在就给我看看呗!”
老和尚却笑着说:“别急,别急,过几天再让你看。”
这可把牛浦郎给急坏了。
过了几天,老和尚要到乡下给人念经,这次出门要好几天。
临走前,他锁上了自己的房门,还把寺庙里的事情托付给了牛浦郎。
可这牛浦郎之前被老和尚整的心痒痒的,就一直嘀咕:“这老和尚到底藏着啥诗,一直不肯给我看,可把我馋得够呛。
想来想去,求人不如求己!”
等老和尚走了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到了夜晚,牛浦郎就撬开了老和尚的房门,然后溜进了老和尚的房间。
他在屋里翻了个遍,就现桌上只有香炉、灯盏、念珠和一些破旧的经书,哪里有诗集的影子。
牛浦郎就纳闷了:“难道老和尚是骗我的?”
他不死心的又开始翻找,结果在床上现了一个枕箱,枕箱还被铜锁锁着。
牛浦郎打开锁后,就看到里面包着两本精致的锦面线装书,上面写着“牛布衣诗稿”
。
他一下子就乐坏了:“苍天有眼,可算是找到了!”
他赶紧把书拿出来,又重新锁好了箱子,关好房门后就离开了。
牛浦郎回到住处,把书拿到灯下一看,高兴得那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你要问他为啥这么开心?那肯定有缘由呀!
原来他平时读的唐诗很难懂,而这些是现代人写的诗,他能看懂五六成。
再看诗的题目,都是写给相国、督学、太史这些大官的,还有跟公子、太守之类的权贵一起游玩、告别的内容。
牛浦郎心想:“原来会写诗就能跟这些大人物交往,不用考科举也能光宗耀祖!”
他转念又一想:“这人姓牛,我也姓牛,诗稿上又只有‘牛布衣’这个名号,却没写名字。
我不如把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号凑一起,然后再刻两个印章印在诗稿上,这不就成我的东西了吗?以后我就叫牛布衣了!”
那天晚上,牛浦郎躺在床上,对以后的美好生活就更加向往了,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到了第二天,牛浦郎又从自家店里偷了几十个铜板,跑到吉祥寺门口刻印章的郭铁笔店里准备刻个印章。
此时的他站在柜台外头,对着郭铁笔作了个揖,然后坐下说:“麻烦先生帮我刻两方印章。”
郭铁笔递给他一张纸,就说:“请把要刻的字写下来。”
牛浦郎就去掉了自己小名里的“郎”
字,然后在纸上写道:“一方刻阴文,就刻‘牛浦之印’;一方刻阳文,刻‘布衣’两个字。”
郭铁笔接过纸,上上下下打量了牛浦郎一番,突然问道:“先生莫非就是牛布衣?”
牛浦郎厚着脸皮回答:“‘布衣’是我的字。”
郭铁笔一听,就急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又重新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又请牛浦郎坐下,还端来了茶水,讨好地说:“早就听说有位牛布衣先生住在甘露庵里,他轻易不跟人见面,结交的也全是达官显贵。
真是失敬!
失敬!
您的印章我马上就刻,可是刻章的钱我不敢收。
我这儿还有几位朋友特别仰慕您,想着改天一起到府上拜访您。”
牛浦郎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慌得不行,生怕郭铁笔真跑到庵里,现自己冒名顶替的事儿,于是就赶紧随口编瞎话说:“承蒙先生这么看得起我!
不过现在邻郡有位大官请我去作诗,还得在那儿耽搁些日子,明天一早就出。
您就先别跑这一趟了,等我回来咱们再聚。
印章我明早来取。”
郭铁笔就答应了下来。
等第二天,牛浦郎拿到刻好的印章后,就把它们印在偷来的诗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好。
从这以后,他晚上还是照常跑到甘露庵里,装模作样地读诗。
有一天下午,牛浦郎的爷爷牛老儿守着店里的家当,店里也没啥生意。
就在牛老儿百无聊赖的时候,隔壁开米店的卜老爹就过来串门了。
牛老儿店里有现成的百益酒,就烫了一壶,又拿出两块豆腐乳,还有笋干、大头菜,牛老儿把它们都摆在柜台上,然后两人就边吃边聊。
两人正吃着,卜老爹就开口说:“老哥,你现在日子过得也还行,生意这几年看着也不错。
如今你孙子也长大成人了,人也挺机灵能干的,以后有他传宗接代,你就是有福气的人啦!”
牛老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老弟啊,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我老了运气不好,儿子、媳妇都早早的没了,现在就剩下这么个混小子,可他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今年都十八岁了!
我每天让他出去要赊账的钱,他总是三更半夜才回家,这话说出来都没人信,可他天天这样!
我就怕这小子学坏了,在外面瞎混,把身子给糟蹋坏了。
要是等我哪天老了走不动了,都不知道该指望谁来给我养老送终!”
说着说着,牛老儿就忍不住伤心起来。
听了他的话,卜老爹就劝道:要说这事儿也挺好解决的,你要是担心他不成家,就给他娶个媳妇,然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这不就行了吗?这事早晚都得办。
“对呀!
这事早晚都得办。”
可牛老儿却苦着脸说:“老弟呀,不瞒你说,我这小本生意,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哪来的钱给他办婚事啊?”
对呀!
哪来的钱办婚事呀!
卜老爹想了想说:“正好我这儿有门亲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是愿意的话,一分钱的彩礼都不用花!”
牛老儿一听就来了精神,赶忙问道:“啥亲事?快说来听听!”
卜老爹看他这么兴奋,就接着说:“我之前把小女儿嫁到运槽贾家,可惜我女儿去世了,女婿又出门做生意去了,留下个外孙女,我就领回家养着。
她比你孙子大一岁,今年十九了。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让她给你当孙媳妇。
咱们都是老街坊,这就是亲上加亲,我也不要你的彩礼,你也别挑嫁妆,就做几件普通的新衣服就行。
而且咱们两家就隔着一堵墙,开个门就能把人接过来,连迎亲的费用都省了!”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呀!
牛老儿一听,那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赶忙说:“那可太感谢老哥了!
明天我就请媒人去你家提亲!”
卜老爹却是摆摆手说:“你跟我还客气啥!
她又不是我亲孙女,所以你就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我来当主婚人,也兼做媒人,你就准备两个帖子就行。
到时我把女方的生辰八字送过来,你再找先生挑个好日子,我们直接就把婚事办了!”
牛老儿赶紧倒了杯酒递给卜老爹,还起身作揖表示感谢。
两人当场就把这事儿敲定了,说完卜老爹就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牛浦回到家后,爷爷牛老儿就把卜老爹想给他说亲,还不要彩礼,愿意把外孙女嫁过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牛浦也不好拒绝爷爷的安排,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写了两幅大红的婚帖。
一副是感谢卜老爹做媒人的,另一副是给女方贾家当亲家的帖子。
卜老爹那边收下帖子后,就把女方的生辰八字送了过来。
牛老儿这边请来了阴阳先生徐先生,选了十月二十七日这天,作为孙媳妇过门的好日子。
牛老儿为了筹备孙子的婚礼,就把家里囤的几石粮食全卖了,然后用换来的钱给孙媳妇做了四件新衣服,包括一件绿布棉袄、一条红布棉裙、一件青布外套和一条紫布裤子,还换了四样饰,在婚礼前三天就送到了卜老爹家。
到了十月二十七日这天,天刚亮,牛老儿就起床了。
因为家里总共只有一间半房子——半间用来当店铺,一间做客厅,客厅后半间还要布置成新房,他只好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柜台上去睡。
牛老儿让出床铺后,就和牛浦一起把新做的床单、被子铺好。
又腾出了一张小桌子,搬到新房后屋檐下有天窗的地方,想着这样新娘子早上梳头照镜子的时候光线好。
虽然穷,可是这态度倒还不错。
等新房收拾妥当后,他们又在后面天井搭了个芦席棚子当做临时厨房。
忙忙碌碌了一早上,牛老儿才把钱交给牛浦,让他出去买办婚礼要用的东西。
牛老儿这边刚安排好,卜老爹那边就已经准备好了镜子、灯台、茶壶,还有一套洗漱用的盆桶和两个枕头,随后他就让大儿子卜诚用扁担挑着送了过来。
卜诚进门放下东西后,就和牛老儿作揖打招呼。
牛老儿觉得麻烦人家跑了一趟,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请卜诚坐下,又赶紧跑到柜台后面,从罐子里拿出了两块橘饼和一些蜜饯天茄,又泡了杯茶,然后双手递给了卜诚,还说:“真是辛苦你跑一趟,让我这老头子心里过意不去。”
卜诚连忙说:“老伯别这么客气,这都是自家的事儿!”
说完就坐下喝茶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牛浦戴着新的瓦楞帽,穿着崭新的青布长衫,脚上是新鞋新袜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好几块大肉、两只鸡、一条大鱼,还有闽笋、芹菜这些食材。
牛浦自己手里捧着油盐酱醋这些调料。
牛老儿赶紧跟牛浦说:“这是你舅丈人,赶快过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