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喜相逢师生谈故旧 巧遇合宾主结新亲(第1/2 页)
唐敖说:“为啥这地方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能传到国外去?难道这些‘狗头民’都很会做饭吗?”
多九公说:“你看他们虽然长着狗头狗脑的样子,没想到在‘吃喝’这事儿上却是特别讲究。
每天伤害好多生灵,变着法子在饮食上花功夫,除了吃喝啥也不会,所以海外又管他们叫‘酒囊饭袋’。”
唐敖说:“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多九公犹豫着说:“听说他们有眼无珠,不认好人,要是上去被他们乱咬,可不得了!”
唐敖又问:“我听说犬封国旁边有个鬼国,那里的人长啥样?”
多九公答:“《易经》里有‘讨伐鬼方’的说法,要是没具体模样,哪能凭空去讨伐。”
林之洋插话说:“既然有模样,为啥叫鬼国?”
多九公解释说:“因为他们整夜不睡,把夜晚当白天,颠倒了阴阳,行为像鬼,所以叫‘鬼国’。”
这天路过元股国,那里的人戴着斗笠,披着坎肩,下穿鱼皮裤,没穿鞋袜。
上身皮肤和常人一样,就腿脚以下黑得像锅底,都在海边打鱼。
唐敖说:“原来元股国这么荒凉!”
正和多九公商量着不上去了,可水手们都要买鱼,船就停在了岸边。
林之洋说:“这儿的鱼虾又多又便宜,他们买鱼,咱们为啥不去看看?”
唐敖说:“这样也挺好。”
三人于是上了岸,沿着海边看当地人打鱼。
见一个渔人网起一条怪鱼,一个鱼头,十个鱼身,大家都不认识。
唐敖问多九公:“这鱼莫非是呲水出产的‘茈鱼’?听说这鱼味道像蘼芜,气味像兰花,是不是真的?”
多九公还没回话,林之洋听了就凑过去闻,结果眉头一皱,吐了好多清水,说:“妹夫这玩笑开得够狠!
我还当真以为香得像兰花呢,凑过去使劲一闻,结果现比朱草散的浊气还臭!”
多九公笑着说:“林兄怎么吐了?你别急着吐,去踢它一脚,看看它叫起来是不是像狗叫?”
话刚说完,那鱼就真的叫了几声,果然像狗吠。
唐敖突然想起一种鱼和眼前这个极为相似,就问:“九公,这鱼怕不是‘何罗鱼’吧?”
林之洋听后埋怨道:“这鱼既然不是茈鱼,妹夫咋不早说,害得我闻这臭味。”
多九公笑了笑说:“何罗鱼和茈鱼都是一个头十个身子,区别在于一个味道像蘼芜,一个叫声像狗吠。
这得怪它叫得晚了,不是唐兄故意骗你。”
这时那边又网起几条大鱼,刚扔到岸上,转眼就都腾空飞走了。
唐敖说:“我以前听说飞鱼能治痔疮,说的是不是这种?”
多九公连连点头称是。
林之洋说:“这鱼要是不飞走,咱们带几条帮人治痔疮也不错。”
多九公又说:“当年黄帝时期,仙人宁封吃了飞鱼,死了二百年又活过来了。
它不光能治痔疮,还能让人成仙呢!”
林之洋说:“吃这鱼能成仙是快活,可中间死的二百年,糊里糊涂的,实在难熬。”
忽然见海面远处冒出一个鱼背,金光闪闪的,上面有好多鳞甲,那鱼背竖在那儿,就像一座山峰。
唐敖好奇的说:“海里竟有这么大的鱼,难怪古人说:大鱼在海里游,一天遇到鱼头,七天才能遇到鱼尾。”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白渔翁走过来,拱手行礼说:“唐兄别来无恙!
还认得老夫吗?”
唐敖一看,这人戴着竹篾斗笠,披着鱼皮披肩,两条腿黑得像锅底,光着一双黑脚,穿的也是当地的衣裳。
再仔细看脸,吓得又惊又疑——原来是自己从前的老师、前任御史尹元。
唐敖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一阵心酸,赶紧深深鞠躬问道:“老师您什么时候到这儿的?怎么穿成这样?难道是学生在做梦吗?”
尹元叹气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今天在海外能遇见你,实在难得。
这儿说话不方便,我家离这不远,你要是不嫌弃,就随我过去坐会儿聊聊。”
唐敖说:“学生多年没见老师,天天惦记着,今天能见到您,心里特别高兴,理应上门拜见。”
当时尹元跟多九公、林之洋互相见了礼,问了名字,就一起往尹元住处走。
到了地方,只见两扇柴门,里面两间草屋,特别矮小,屋顶的茅草都烂了,看着挺清苦。
四人进了草屋,又重新行了礼,因为没桌椅,就都在地上席地而坐。
尹元说起往事:“老夫在嗣圣元年,因为皇上被废、武后临朝,心里郁闷,曾三次上奏章,劝她守好本分,把皇上接回来,可武后都把奏章扣下没回应。
后来奸臣当道,朝政越来越糟,我想帮皇上却没办法,又耻于在武周手下做官,就辞官回了家。
在家好几年,从没出过门,这都是你知道的。
没想到前年有个新提拔的奸臣,在武后面前提起当年英公李敬业起兵的事,说这事的主谋是我。
我听说后,怕被害死,就逃到了外洋。
可兜里没钱,衣食都成问题。
流落到这儿后,见打鱼还容易谋生,想靠打鱼过活,可当地人向来不准外人来抢他们的营生。
幸亏小女儿会编好渔网,卖给渔人,能赚点钱。
后来邻居可怜我一个外乡人穷苦,让我偷偷把腿和脚用漆涂黑,假装是本地人,邻居再认我做亲戚,大家这才允许我打鱼,勉强能糊口。”
他又问:“近来朝里怎么样?皇上有没有复位的好消息?你到外洋来,有什么事吗?”
唐敖叹气说:“原来老师是被人陷害,才流落到这种地方的,要是今天没遇上,学生哪能知道这些。
这几年,唐家宗室被武后杀得差不多了。
皇上虽然没复位的消息,但好在远在房州,还没被牵连。
学生今年春天侥幸考中功名,可因为当年跟徐敬业、骆宾王他们结过盟,被人参奏说‘乱交坏人’,又被降成了秀才。
我志向没实现,实在惭愧在红尘中混日子,加上做了个怪梦,想求来世的缘分,所以就来海外游历。
没想到老师处境这么难!
想起当年的光景,怎能不伤感!
近来师母还好吗?师弟、师妹多年没见,想必已经长大了?求老师带学生见见他们。”
尹元叹气说:“你师母早就去世了。
儿子叫尹玉,今年十二;女儿叫红萸,今年十三。
你既然想见,好在多、林二位都是你的亲戚,不是外人。”
说着就大声喊:“红萸、尹玉,你们都过来见见世兄。”
只听外面有人答应,姐弟俩很快就进来了。
大家赶紧站起来,尹元领着两人行了礼。
唐敖看那尹玉,文质彬彬的,长得很清秀;尹红萸眼像秋水,嘴唇像涂了红膏,体态端庄,十分漂亮。
姐弟俩身上衣服虽然破旧,但举止很文雅。
两人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大家重新坐下。
唐敖说:“学生当年见师妹、师弟时,他们都还小;现在都长得端庄有福相,老师您将来一定有后福。”
尹元说:“我都六十岁了,如今在海外当渔人,还说什么后福!
好在他们肯用心读书,这让我稍微有点安慰。”
唐敖说:“近些年奸臣上奏说当年和徐敬业、骆宾王同谋的人,武后也常派人查,但因为事隔多年,没找到实在的劣迹,大多也就不管了。
老师的事,大概早就过去了。
依我看,老师年纪大了,在这儿举目无亲,长期住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不如赶紧回故乡。
不光师弟年轻可以参加科举,就是姐弟俩的婚事,故乡亲友也容易帮忙张罗。”
尹元说:“我也考虑过,但现在衣食都还愁,哪有财力考虑几万里的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