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蘧公孙书坊送良友 马秀才山洞遇神仙(第1/2 页)
马二先生和差人在酒店里商量着怎么帮蘧公孙赎回那个惹麻烦的枕箱。
差人先开口说:“宦成手里攥着那张告的状子,就跟拿到了能换钱的宝贝似的。
要是银子给少了,他怎么肯交出这个被当成钦犯赃物的枕箱?最少也得二三百两银子。
还得我去吓唬吓唬他,跟他说‘这事儿要是闹大了,第一,对你没好处;第二,这可是钦案官司,要经过各个衙门层层审理,一路上你都得跟着折腾。
你自己盘算盘算,你有那么多闲钱陪着打这种要命的官司吗?’就得这么吓唬他。
他再看到实打实的银子,这事才能了。
我可是一片好心才来报信,也盼着别出事儿,最好是落得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结果。
不过做事也得抓住关键,‘打蛇打七寸’才行,您好好合计合计。”
马二先生听了直摇头,说:“二三百两可拿不出来。
先不说他现在不在家,得我来想办法,就算他在家,虽说他家老爷子做过几任官,但现在家境也没落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去?”
差人不耐烦了,说:“既然拿不出银子,人又不在,那我们也别耽误事儿了,把状子还给他,随他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马二先生赶忙解释:“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跟他交情一般,我跟他可是好朋友,如果眼睁睁看着他有难,却不帮忙遮掩,那还算什么朋友?只是这事儿得量力而行啊。”
差人回怼道:“可不是嘛!
你要能办,我也得能办才行!”
马二先生接着说:“老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不瞒你说,我在这儿选编书,东家给我几个月的工钱,也就几两银子,我还得留着自己用呢。
他这事儿,麻烦你去跟宦成说说,我这儿顶多凑个二三十两银子给他,就当他白捡的,把这仇怨化解了算了。”
差人一听就火了,骂道:“你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我说二三百两,你张口就说二三十两,这差距也太大了!
怪不得都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最难打交道!
照你这样,就跟‘老鼠尾巴上长疖子——能有多少脓’似的!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惹这麻烦!”
说完,起身就要走。
马二先生一把拉住他,说:“老哥你先坐下,别急啊!
我说这些话,你以为我不是真心想帮忙吗?蘧公孙真的不在家,我又不是提前知道风声把他藏起来,才跟你讨价还价。
再说了,你们都是本地人,彼此知根知底。
蘧公孙也不是出手大方的人,这银子给他垫上,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账,啥时候能还我。
但要是由着他把事儿闹大,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说到底,咱俩都是局外人,我现在认倒霉出点钱,你也得帮着出出力,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也算是积了大德。
要是咱俩先闹起矛盾,那还怎么一起把事儿办成?”
差人说:“马先生,我也不管这银子最后是你出还是他出,反正你们关系好,就像‘毡袜裹脚靴——都是自己人’。
但我既然决定帮忙,就得把事儿办到位。
我说句实在话,咱俩也别绕弯子了,这事几十两银子肯定不行,没有三百两,最少也得二百两,才有商量的余地。
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你,要是找你要十两五两小钱,干嘛给你出难题呢?”
马二先生看差人态度坚决,心里急得不行,赶忙解释:“老哥,我总共就一百两工钱,这段时间已经花掉几两,还得留几两当路费去杭州。
我把家底全掏出来,满打满算也就九十二两,真的一分都加不了了。
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回住处,当面把钱拿给你看。
我行李箱子随便你搜,要是能搜出一钱银子,我以后就不做人了!
我就这个情况,你帮我去说说情。
要是实在谈不拢,我也没办法了,蘧公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差人见状说:“先生,看你这么真心实意帮朋友,难道我们当差的就没点人情味?俗话说‘山水有相逢’,做人总得留条后路吧。
只是那个宦成是个贪心的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动他。”
差人想了想,又说:“我还有个主意,正应了那句‘秀才人情纸半张’。
现在丫头已经被宦成拐走了,再加上这档子事儿,估计也要不回来了。
不如就写张婚书,就说收了他一百两银子的彩礼钱。
加上你出的九十多两,不就快到二百两了?这婚书其实就是走个形式,有名无实,但能堵住宦成的嘴,你觉得咋样?”
马二先生觉得这事可行,说:“这办法行,只要你能办成。
写张婚书对我来说小事一桩,我现在就能办。”
两人谈妥后,在酒店结清了账,马二先生回住处等着。
差人假装去找宦成谈判,过了大半天,才回到文海楼。
马二先生把他迎到楼上,差人就开始“邀功”
:“为了你这事儿,我磨破了嘴皮子!
那小子跟我漫天要价,张口就要一千八百两,还说他家条件好,就该给他这么多。
后来我实在没耐心了,吓唬他说要带他回衙门,跟他说‘先治你个奸拐的罪,再回禀老爷把你关进大牢,看你还怎么去告别人!
’他这才害怕,终于肯听我的。
我先把枕箱骗到手了,现在就在楼下店里放着。
你赶紧把婚书写好,把银子给我,我再写个文书去销案,把宦成打走,省得再生出别的麻烦。”
马二先生称赞道:“你这招真妙!
婚书我已经写好了。”
说完,就把婚书和九十二两银子交给差人。
差人仔细查验,见银子分毫不差,便把枕箱拿到楼上交给马二先生,拿着婚书和银子走了。
回到家后,差人把婚书藏起来,另外列了一份详细的账单,把所谓的借贷花销、衙门打点费等加起来,总共写了七十多两,最后只给了宦成十几两银子。
宦成嫌钱少,差人立马翻脸大骂:“你干了奸拐人家丫鬟的勾当,要是没有我帮你遮掩,老爷不打折你的狗腿才怪!
我不仅白帮你骗了个老婆,还弄来这么多银子,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居然还敢跟我要钱!
走!
现在就带你去见老爷,先打你几十板子,再把丫头还给蘧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宦成被骂得哑口无言,只好收下银子,千恩万谢后,带着双红离开,到别的地方谋生去了。
蘧公孙从坟上处理完事情回来,正打算去找差人,催着让官府赶紧判决双红的案子。
这时,马二先生前来拜访,蘧公孙把他请到书房坐下,先聊了聊坟上的事儿,接着马二先生就慢慢把话题引到了枕箱这件麻烦事上。
刚开始,蘧公孙还支支吾吾想隐瞒,马二先生直接说:“老弟,你这事儿还想瞒着我?你的枕箱现在就在我住的地方楼上放着呢。”
蘧公孙一听“枕箱”
俩字,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马二先生便把差人怎么找上门威胁,自己如何跟差人讨价还价,后来事情怎么解决的,一五一十地说了:“我把选编书挣的九十多两银子全给了差人,才把枕箱赎回来,现在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我出这笔钱,纯粹是看在朋友情分上,一时意气用事,难道还能让你还不成?不过这事儿得跟你说清楚。
明天你派人到我那儿把箱子拿回来,要么劈开,要么直接烧了,可别再留着,免得又惹出祸端。”
蘧公孙听完,大吃一惊,赶紧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屋子中间,硬是把马二先生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
随后,他请马二先生在书房稍等,自己急忙跑到内室,把马二先生说的这些事儿全告诉了妻子鲁小姐,还感慨道:“像马二先生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重情义的文人朋友!
有骨气、有担当!
能结交到这样的正人君子,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再看看我娄家那两位表叔,结交了那么多人,结果一个个丢人现眼,要是他们听到马二先生做的事儿,不得羞愧死!”
鲁小姐听了也十分感动,赶紧准备饭菜,留马二先生在家吃饭,还派人去马二先生那儿把枕箱取回来销毁了。
第二天,马二先生就来向蘧公孙辞行,说要去杭州。
蘧公孙舍不得,问道:“马兄,咱们才刚聚了没几天,你怎么就要走了?”
马二先生解释说:“我本来就在杭州选编书籍,文海楼请我来选这部书,现在任务完成了,留在这儿也没啥事儿了。”
蘧公孙挽留道:“书选完了,不如搬到我家书房住下,我也好随时向你请教学问。”
马二先生婉拒说:“你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长期招待客人。
再说杭州那边还有书店等着我去选编考卷,还有些收尾的事儿,实在没办法,只能走了。
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去西湖逛逛,那儿风景好,说不定还能激你的创作灵感。”
蘧公孙见留不住,就想摆酒席为他饯行,马二先生却推辞说:“我还得去别的朋友家告别,就不麻烦了。”
说完就走了,蘧公孙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第二天,蘧公孙封了二两银子,又准备了些熏肉和小菜,亲自到文海楼为马二先生送行,还带了两部新选编的科举范文回去。
马二先生上船出,一路来到杭州断河头,找到文瀚楼书坊——和之前请他选书的文海楼是同一家——就在那儿住了下来。
住了几天,没什么选编文章的活儿,他身上揣着点儿钱,就想着去西湖逛逛。
这西湖的景色,堪称天下第一,山水都是原汁原味的天然美景!
先不说灵隐寺的幽静深邃、天竺寺的清新雅致,单说出了钱塘门,路过圣因寺,踏上苏堤,中间经过金沙港,一转弯就能望见雷峰塔,再走到净慈寺,这一路走来十多里,处处都是风景。
每隔一小段路就有亭台楼阁,有的地方是华丽气派的富贵人家宅院,有的地方是质朴的农家小院;有的地方桃花柳树争奇斗艳,有的地方则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路边卖酒的店铺酒旗高高飘扬,卖茶的摊位红通通的炭火正旺,男男女女的游客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比起传说中繁华的“三十六家花酒店,七十二座管弦楼”
也是毫不逊色。
马二先生一个人带着点钱,走出钱塘门。
他先在茶亭里喝了几碗茶,然后走到西湖边的牌楼底下坐下休息。
这时,一船又一船从乡下赶来烧香的妇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