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闯关东鲜儿1(第1/2 页)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江底,挣扎着,却摆脱不了那刺骨的寒。
传武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松开,那双总是盛着炽热与坚定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温热的血染红了他的军装,也染红了她的世界。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不再融化。
松花江的炮火声、喊杀声,都渐渐远去,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和冰冷……
“鲜儿!
鲜儿!
你醒醒!”
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轻微的摇晃。
谭鲜儿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还残留着江水窒息的压迫感和那彻骨的悲痛。
映入眼帘的,不是硝烟弥漫的哈尔滨双城火车站,也不是冰冷刺骨的松花江,而是……绣着粗糙鸳鸯的红色帐幔,身下是硬邦邦却铺着崭新大红褥子的炕。
她怔住了。
这是哪里?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褂子、头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带着几分刻薄的老妇人正皱着眉看她。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绸缎面料、体态富态、眼神里透着精明与审视的老爷。
这面容……遥远得仿佛隔了一世,却又在记忆深处猛然清晰起来——张大户的夫人,张金氏!
旁边那个,正是张大户张金贵!
她……不是已经随着传武的战死,心灰意冷,跟着朱家残余的人回到了山东老家,在无尽的追忆和孤寂中熬尽了余生吗?怎么会……
鲜儿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穿着一件同样崭新却并不合身的大红嫁衣,布料比记忆中年少时那件要好些,但依旧是乡间土布,颜色刺目地提醒着她某个事实。
她的手,虽然依旧带着劳作留下的薄茧,却明显纤细、年轻了许多。
“做噩梦了?”
张金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嫁到我们张家是你的福气,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昨夜就没消停,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醒,还得婆婆我来叫你。”
鲜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狂跳起来。
嫁到张家……福气……噩梦……
她猛地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这炕,这桌椅……分明是几十年前,她为了救病重的传文哥,插草卖身嫁入张家时,那间所谓的新房!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这个决定了她前世悲剧的时候?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传文哥病榻上苍白的面容,她插上草标时决绝的心情,张家傻儿子粮儿那懵懂无知的眼神,以及后来她因为内心的煎熬和对传文哥的牵挂,最终在粮儿偷偷帮助下逃离张家,从此踏上那漂泊无依、受尽磨难的坎坷路……戏班子的屈辱,山场子水场子的挣扎,与传武的生死相许又阴阳两隔,二龙山的刀光剑影……
一切都将重来一遍吗?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从那饱经沧桑的灵魂深处升起。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这次重来的机会,她谭鲜儿,绝不能再走那条浸满了泪水和鲜血的老路!
“娘……”
鲜儿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却努力平稳,“我……我这就起来。”
她叫出了这声“娘”
,带着一种试探,也带着一种决断。
前世,她从未真心唤过这一声。
张金氏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顺从,脸色稍霁,但还是板着脸道:“快些收拾,粮儿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虽说他还小,不懂事,可你既进了张家的门,就是他的媳妇儿,照顾好他是你的本分。”
“是,娘,我晓得了。”
鲜儿低眉顺眼地应道。
张金贵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捋了捋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目光在鲜儿年轻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扫过,带着一丝属于家主和买主的审视与满意。
待张金贵夫妇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鲜儿才缓缓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炕墙上。
窗外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夹杂着孩童咿咿呀呀不明所以的声音。
她走到窗边,透过糊着红纸的窗棂缝隙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