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横江津的泥淖(第1/2 页)
历阳城易主的消息,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寿春皇宫内残存的最后一丝虚妄暖意。
短暂的惊惶与失措过后,袁术那被极度自尊包裹的内心,迅被一种遭到卑贱者挑衅的暴怒和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挽回颜面的癫狂所取代。
大将军纪灵受命于危难之际,率领着堪称仲氏王朝最后屏障的三万精锐步骑,抛弃辎重,昼夜兼程,终于在孙策军如火的兵锋进一步燎原之前,抢先一步抵达了九江郡腹地的战略锁钥——横江津。
此地已非历阳那般毗邻长江、易攻难守的江畔城池。
横江津坐落于淮水一条重要南向支流的拐弯处,数条沟通南北、连接寿春与长江北岸各城的官道在此交汇,水陆冲要,地位非凡。
纪灵不愧为袁术麾下经验最为丰富的宿将,深谙兵法之要。
他并未因兵力占优而贸然寻求与锐气正盛的孙策进行野战决胜,而是极其冷静地选择了倚仗这处天然地利,下令全军依托河道与丘陵,扎下了一座座互为犄角、坚固无比的营寨。
深达丈余的壕沟挖掘开来,营垒以土木混合夯筑,高达两丈,其上遍设箭楼、哨塔,连营逶迤数十里,旌旗密布,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蟒,死死扼住了孙策北进、直扑国都寿春的咽喉要道,摆出了一副长期固守、以逸待劳的沉稳架势。
数日后,孙策与周瑜亲率江东主力,挟大破历阳之威,浩浩荡荡开抵横江津以南约十里处。
两军隔着那片看似开阔、实则水道密布、沼泽丛生、地势起伏不定的平野遥遥对峙。
放眼望去,双方营寨连绵,旌旗遮天蔽日,肃杀之气盈满原野,连飞鸟都远远避开这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战役之初,孙策挟新胜之威,锐气不可阻挡,试图凭借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举摧垮纪灵这块拦路巨石。
他亲披甲胄,与太史慈、韩当等军中骁将,如同锋矢之,对纪灵防线起了数次雷霆万钧般的凶猛突击。
战鼓声震天动地,江东健儿呐喊着,如潮水般涌向袁军营垒。
然而,纪灵军令森严,任凭江东军如何辱骂挑战,只是坚守不出。
营寨之上,弓弩齐,箭矢如同飞蝗般密集落下;滚木、礌石、烧沸的金汁如同暴雨倾泻。
江东军士卒虽悍勇无畏,前仆后继,但在如此严密且依托地利的多重防御体系面前,个人的勇武被极大削弱,每一次冲锋都倒在营垒之前,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伤亡,却始终难以撼动纪灵防线分毫,那连绵的营寨如同磐石,任你浪涛汹涌,我自岿然不动。
数次强攻受挫,鲜血染红了营寨前的泥地,孙策军中那股无坚不摧的锐气不可避免地稍显萎靡。
孙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下令停止这种近乎自杀式的无谓消耗。
战局,由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胶着与僵持。
恰在此时,连绵的春雨不期而至,渐渐沥沥,无声地笼罩了整个战场。
雨水冲刷着此前战斗留下的斑驳血迹,却使得原本就因大军践踏而泥泞不堪的地面,变得更加湿滑难行,仿佛每一步都能陷没脚踝。
两军的营寨都笼罩在湿重的水汽与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帐篷边缘不断滴落着水珠,士兵们的甲胄与衣物很难有干爽的时候,冰冷的湿气仿佛能渗入骨髓。
一种混合着身体不适、前途未卜的压抑与烦躁感,如同瘟疫般在双方军营中悄然滋生、蔓延。
孙策的中军大帐内,虽然燃着数个炭盆,驱散了些许春寒料峭的湿冷,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将领们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焦躁。
“主公,如此僵持下去,形势于我大军极为不利啊!”
老将程普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我军远离江东根基,粮草补给全赖后方水陆转运,路途漫长,久则生变,若粮道有失,军心必乱!
加之这江淮之地,雨季方起,若持续下去,演成遍地水潦之局,我军士卒多为江南水乡之人,虽习水性,然长期处于此等阴湿泥泞环境,恐多生疾病,非战斗减员必将大增,战力折损啊!”
性如烈火的黄盖按捺不住,嚷嚷道:“纪灵那老匹夫,像个千年王八缩在硬壳里,死活不肯露头!
实在憋屈!
主公,不如让末将再挑选敢死之士,趁夜黑雨急,摸上去,给他来个夜袭营寨,不信撕不开他的龟壳!”
周瑜闻言,轻轻摇头,手中羽扇停顿,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黄老将军勇烈可嘉,然此计恐难奏效。
纪灵并非庸才,其营寨布置深得兵法要旨,各营互为呼应,警戒必然森严。
夜袭虽能出其不意,但在其严阵以待之下,成功率极低,徒然折损我军宝贵精锐,不可取。”
他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横江津及其周边区域,“纪灵在此经营多日,防线已固若金汤,强攻硬打,正中其下怀,绝非破敌良策。
需另辟蹊径,以智取胜。”
孙策闻言,胸中一股郁垒之气无处泄,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硬木案几上,出“砰”
的一声闷响,震得案上杯盏跳动:“难道就拿这老匹夫毫无办法?!
寿春城已然在望,难道要被这横江津的泥泞,活活困死在此地不成?!”
他眼中布满血丝,既有连日督战的疲惫,更有壮志难伸的愤懑。
周瑜目光沉静,并未因孙策的焦躁而动摇,他沉吟片刻,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洞悉全局的锐利光芒,缓缓开口:“纪灵大军驻扎于此,其数万兵马每日人吃马嚼,所耗粮草军资皆仰仗寿春输送。
其粮道虽有大军庇护,看似稳固,然千里转运,岂能真正无懈可击?我军可派遣一支精干敏捷的偏师,绕开敌军正面防线,迂回至其侧翼甚至后方,专司骚扰、截击其粮道。
不需求全歼,但求焚毁其粮秣,断其补给。
时日一长,纪灵军中缺粮,军心必然动摇,届时,要么被迫出营与我决战,要么就只能坐视军心溃散,此乃攻其必救!”
他稍稍停顿,观察着孙策和众将的反应,继续阐述其连环之计:“此外,我军可佯装因久战不下、粮草不济,士气日渐低落。
可逐步后撤前沿营地,减少操练动静,炊烟也制造得稀疏些,甚至可故意遗弃些破损的军械营帐,示敌以弱,营造出一种力不能支、意欲退兵的假象。
纪灵肩负袁术战之严令,心中必然焦灼,若见我军‘显露败象’,求功心切之下,或会判断我军真欲撤退,从而放弃坚守之策,主动出击,试图扩大战果,咬住我军。